第28章 求姻缘签
等到魏无羡走远后，沈悦儿忙四下瞧了瞧，收拾好了表情，紧张地问道：“哥哥，九王爷……也在吗？”
沈悦儿始终念念不忘魏子勋，真是痴情一往，蓝湛笑：“九王爷倒也在这寺中，只是大约有所牵绊，这会儿不知在寺中何处。你且准备着，只当九王爷便在身侧罢，到时候即便遇见了，也不会措手不及。”
说起九王爷，沈悦儿本能地捏了捏腰间垂着的暖玉，低头把玩了一会儿，经历早上那一阵闹腾，她想要质问蓝湛为何要害她——明知九王爷在乎这玉佩，却还要送与她，害她被九王爷的冷脸吓着，也许一个不小心还会丢了脑袋呢！人心隔肚皮，果然不可相信！
沈悦儿欲脱口而出，却终究还是忍住了，她想如今这暖玉是她的，并不再是蓝湛的，她为何因一时气恼便要拱手相让？即便是摔碎了，也绝不将它还给蓝湛！
思及此，沈悦儿总算能劝通自己些许，她仰起脸来对蓝湛道：“哥哥，你比我年长一岁，总比我懂得多些，你的话我不敢不听，要不然回去姨夫该教训我了。好了嘛，我跟丫头去寺中走走，哥哥你若累了，便歇歇罢，好不好？就这么定了！”
说着，沈悦儿便与贴身侍女瓷儿，连同几个家丁一同朝放生池走去，放生池内那尊大佛铸得高，远远便可瞧见，吸引了香客也不奇怪。
见沈悦儿走了，思追笑道：“公子，不说这些了，咱们去大雄宝殿上吧，顺便可去观音菩萨那儿求一支姻缘签，我听老嬷嬷说过，护国寺的姻缘签是极准的。”
“好。”蓝湛觉得去哪都一样。
待拜过了大雄宝殿内的佛祖，思追接了些大雄宝殿前僧侣施的结缘豆，又陪蓝湛去了近旁的观音殿。时下上京的坤泽多已开化，又或是生来对姻缘有着憧憬，来求姻缘签的公子小姐们快要挤不开了。
好不容易思追挤进去，给蓝湛占了个蒲团，忙道：“公子，快来这儿！”
蓝湛在观音菩萨面前跪下，拜了三拜之后，蓝湛捧着签筒失了神……
这场景何其熟悉，前世他也曾求过姻缘签，不为求得良人，只专为那人而来，那时他苦于心里无底，待在菩萨前发愿求得签文之后，这才算定了心。
其实说什么菩萨签文定心结缘，不过是世人自欺，他在签文打开之前已有了决定，知晓自己想要同他在一起，等到签文亦如愿，便私自定之为上上签，才不管签上写的是上签或下签。
什么是上上签？心中所念得偿所愿便是上上签。
蓝湛双手握着签筒，仰头朝观音像看去，殿上的观音男化女相笑得慈眉善目，身旁伴着金童玉女，仿佛愿将一切福祉赐予凡人……
可他已死过一次，怎么还能相信普度众生的观音？他记得前世岁月，就在不久以后，等皇帝迷上道法炼丹术，届时护国寺也将荒芜，这些吃着人间香火供奉的神佛，恐怕也要自身难保了！
念及此，蓝湛的眸光无惧，甚至泛出一丝冷冽嘲讽，他倒要瞧瞧如今的他无情无爱，再不信男女之情，还有什么签文能掌控他生死！
这般想着，蓝湛随手一摇，不消费力，一只竹签立时便跳了出来，他弯腰正待拾起，一只大手却从一旁伸出，先她一步将竹签捡了起来，对着签上所标，欠揍地念道：“第九五签……下下签？”
蓝湛顺着那声音侧脸看去，先见着的是一只黑漆漆的手，再是一身褴褛的衣衫，随后是一头蓬乱的发、黝黑的面孔和一口白闪闪的牙。
他的确没看错，那只黑漆漆的手攥着他掷的竹签，满口白牙因为憨笑而暴露在外，又因为离得极近，蓝湛一时没反应过来，饶是再大胆，也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哎呀，公子，吓着你了？对不起，对不起！在下不是故意的！”那人忙要上前扶他，又想起自己手脏得很，不敢贸然上前，却把竹签递过去，道：“公子别误会，虽然在下是脏吧，但在下好歹也脏得很有内涵啊！哦，忘了自我介绍了，在下是专门帮人家解签文的，可不是丐帮的乞丐！方才见公子抽了只姻缘签，便想帮公子解一解，奈何公子这签兆头不好，竟是个下下签啊！”
那“黑人”说着，仔细又瞧了瞧手中的签，很是嫌弃地撇撇嘴道：“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了，头一遭见着抽中下下签的，公子你的姻缘可真背！”
蓝湛觉得不可思议，这“黑人”夺了他的签，又来批判他的姻缘背，他长到这么大，也头一遭遇着这么脑子有问题的人。
大约是时候不早了，城内庙会已经开始的缘故，护国寺内的人潮散去了不少，方才还拥挤着的观音殿，忽然就没只剩他和这个“黑人”了。
蓝湛本也无心求姻缘，上上签与下下签也没有分别，但他却偏偏起了意要来问个究竟，便从容起身，对那“黑人”笑道：“既然先生有过人的本事，不妨为我解一解这签，若是下下签，可有什么解救之法吗？”
“这……那我就来试试吧，不准不收钱啊！”那“黑人”乞丐状的先生挠挠头，将竹签翻到背面，对着签文念道：“东边日出西边雨，道是无晴却有晴……公子你看啊，东边有日头，西边下大雨，看起来是天晴却又下雨，以为下雨又是晴天，也就是说，公子你在姻缘上将会面临抉择，以为对你好的那个人呢，其实是假的，以为对你不好的那个人呢，也许是你的最终归宿。你看人可要看仔细了，但也不要太自以为是，谁知道哪个才是最爱你的呢？不等到拨开云雾，你都搞不清楚的！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，如今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，都没安什么好心……”
那“黑人”先生越说越起劲，唾沫星子都蹦到了蓝湛身上，他还滔滔不绝，只拿着一支竹签，便能说得天昏地暗群魔乱舞。
忽听“嘭”的一声，一只大扫帚朝“黑人”头上呼来，毫不含糊地给他打了个歪脖子，那“黑人”立刻滚在了观音座下，惨叫一声。
“好你个骗子！江湖术士！胡说八道什么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家公子不轨，瞧我不打断你的腿！”
只见思追挥舞着大扫帚，骂骂咧咧地朝那人打去，一面毫不示弱地骂道：“我家公子身边的男人，最没安好心的就是你了！一穷二白没出息，靠抢别人的签文来混饭吃！看你好手好脚的，简直就是残废！我今天要打得你满地找牙！”
思追真不愧是边城第一泼辣货，直把那“黑人”打得四下逃窜，躲避不及，只得绕着观音殿奔逃。
一边跑，那“黑人”还不忘为他自己申辩，一边朝蓝湛的方向道：“公子，在下方才说的是真的！你身边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，他越对你殷勤，越是不怀好意，你别喜欢他！你千万别陷进去！哪怕他位高权重一表人才，也不过是假象！时日一久你就看出来了！你要多看看，别被迷惑了！”
蓝湛越听越不对劲了，这“黑人”先前说的还模棱两可，毫无针对，现在却只差没指名道姓地告诉她，那个会负他的人、他该刻骨铭心恨着的人就是魏子勋了。
又或者是他多心，已死过一次的人总是要敏感些，不由自主地将旁人的言辞仔细揣测，再将心中所想往那人身上套。
“公子，你睁大眼睛啊，你长得这么美，多少人喜欢你还来不及，你无需为一朵两朵小花葬送了自己。美人生来为了得人观赏，可公子你只能远观却不能亵玩，如此，更要注意不被旁人左右啊！公子，你快让你的人停下来，他再打，我可要下巫术诅咒你了！”那黑人铁了心豁出去了，思追一边打，他一边跑，绕着整个观音殿闹腾不停。
“算了，今天真倒霉，算命的钱不要了！别打了成吗！我走！我认栽！”那“黑人”终于被追得跑不动了，瞅准时机，从观音殿的后门溜了出去，不一会儿跑得连影子都不剩了。
思追也累，便没再追出去，手里捏着大扫把，喘着粗气，弯腰将那“黑人”丢下的下下签给拾了起来，走到蓝湛跟前道：“别听他瞎说，公子，这年头江湖骗子太多了！他若真是读书人，不会闹到今日这地步，都说文人最重风骨，他连块硬骨头都没有，还说自己识文断字，呸！就知道骗吃喝！今日不送他去见官已经算仁慈了！”
思追看了看手中的签文，也一字一字念了出来：“东边日出西边雨，倒是无情却有晴……公子，这诗不是挺好吗？即便有一时不顺，最终也峰回路转，哪儿就成了他嘴里说的下下签了？真是个大骗子，满嘴胡说八道！下次让我逮住他，有他好看的！公子啊，你别把那骗子的话放在心上。”
蓝湛一笑，他原本就不曾在意，是思追和那个“黑人”太过小题大做。
“什么骗子？”
一道声音自观音殿外响起，思追朝外看去，待望见来人，忙道：“九……九王爷……”他手里还握着大扫帚。
他凤目移向蓝湛，含笑看定他：“忘机，抽中了什么签不重要，不过是虚妄一场，何须放在心上？即便是下下签，本王也可化解。”
蓝湛不想瞧见他，尤其是在这观音殿内，对着外头挂满红绸的姻缘树。那三年的记忆深深烙刻在心里，都是他一个人的回忆，整个天下，再没有一人明了他对魏子勋复杂的心思——他爱过的人就在眼前，他如今是他的刻骨仇人，对一切伪装一无所知似的，以温和无害的外表继续诓骗他。
其实，那疯子似的“黑人”给了蓝湛一些提醒，东边日出西边雨，道是无晴却有晴，他只说那无情之人是爱慕他诓骗他的男人们，为何不能是他自己？
倘若想要不被骗，不继续被动受蛊惑，何不干脆妥协，干脆主动，做那看不透的昨日晴今日雨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