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读君按:民国时期,社会开化,万象一新。非但文坛学术界涌现出许多自成一家的大师,就连命相界也涌现出许多杰出的人物,而这其中最传奇的则数林庚白了。
他早年热血报国,曾组织暗杀反抗清廷,参与革命,并以诗才显名于文坛,成为名动一时的诗人。而后半生竟投身研究命理,变为著名的命理家,为无数民国权贵批过八字。甚至准确预测了袁世凯的下台,江青在六十二三岁时必有一次极大的克冲(1976年粉碎四人帮,其时江青正好63岁。)
我开知乎专栏后,最想写的便是林庚白的故事。可惜精力有限,实在无暇顾及,又有金庸喜爱的台湾历史作家高阳先生珠玉在前,就不班门弄斧,徒增笑耳了。
民国25年,林北丽21岁,由于诗的因缘,与林庚白订了婚;及至行婚礼,已在
"八一三"之后,日本飞机轰炸南京之时。这一对烽火鸳鸯,由南京经武汉到重庆,
靠林庚白一份立法委员的待遇,日子过得虽不算富裕,但诗曲相和、闺中之乐,甚
于画眉;只是有件事,常常困扰林庚白。
那就是他的星命之学。早在民国10年,林庚白就在北平出版过一部专著,名叫
《人鉴》。据说他算命奇准,要人名流的八字,大半经他推算过。当时还有一位专
家,就是名诗人兼外交家的汪荣福之子汪公纪;也是名流要人,乐于问休咎的一个
对象,因而有人说笑话:党国要人的"命"都在林庚白、汪公纪二人手中。
林庚白为人算命的轶闻很多,徐志摩乘飞机遇难,据说他未卜先知,因为命中
注定;最为人乐道的是,民国26年春天,他替他的同乡黄秋岳算命,说在半年之内,
必有大凶。黄秋岳是行政院的简任秘书,平时诗酒风流,与人无忤;大家都不知道
他如何才会有大凶之事?那知七七事变一起,黄秋岳竟因替日本人做情报而伏法。
林庚白的推断应验了。
但是,他的大部分预言,犹待证实。与黄秋岳齐名的福建诗人梁鸿志,林庚白
说他手掌有一特征,将来非明正典刑不可;又说汪精卫过了60岁,便难逃大厄,这
"大厄"自然与梁鸿志的"明正典刑",密切相关。汪精卫肖马,生在光绪8年壬午,这
年虚龄60,看起来"大厄"已为时不远了。
对于他自己的命造,当然也不知推算过多少遍,命中一吉一凶;吉是他必能娶
得才貌双全的妻子,果然得能与年龄小他20岁的林北丽结褵;凶是他活不过50岁,
因此,几次重庆大轰炸,他比任何人所受的惊吓来得多。每一次警报解除,他都要
将自己的八字,参以天时、人事,重新推算一遍。这年夏末初秋之际,发现了一线
生机,如果能到南方,或者可能逃过难关——这就是他所以携妻来到香港的缘故;
11月底飞抵启德机场,不到10天,日军就发动了这一次的珍珠港奇袭。
"如果真要死在这里,亦是命中注定。"林庚白不讳言他自己的命运;而且神色
极其庄严,"现在是考验我自己养妻功夫的时候,我相信我经得起考验。"
"一定有惊无险。"苏珊微笑着说:"日本军盲目发动这场战争,让我们对国家更"
有信心了。""
"这话说得好、说得好!"林庚白很高兴地说:"请来看看我昨天做的四首诗。"
引入他的书斋,只见文物杂置,书箱未开,可知犹未定居,已遭兵荒;苏岂不
免感慨,彼此都是无端沦落,而在无端沦落之中,却又无端邂逅,冥冥之中,造化
弄人,说起来都是命。既然如此,不如听天由命,倒是摆脱烦恼最好的办法。
就这转念之间,已生彻悟,胸怀一宽,因此对于林庚白指着用大头钉佩在壁上
的诗幅,讲解给她听时,颇能领悟。
诗一共是四首七律,从战事突然爆发写到日机空袭、市面萧条、日军进占;然
后是"隔海宵深斗两军"的"眼前风光"。 虽然'四周炮火似军中',但是我跟内人都无所惧,所以说:'始验平生镇定功" '。中间第一联是炮战的实录。"林庚白转脸问道:"北丽,你以为这一联如何?""
林北丽只答了两个字:"不隔。"
刘、苏两人不懂她说的什么?林庚白自然明白,出于王国维论诗的"境界"之说;
他自以为是"实录",而她许之为"不隔",便是最高的赞美,林庚白大为高兴,因而
讲诗亦越发起劲了。
他为苏珊解释,这一联的上句"劫罅遥窥斜照黑"的"劫罅",即表示遭遇兵劫,
闭门避祸,从屋子里向外偷看;而言"遥窥",则所看到的,自然是香港的情形。
看到的是什么呢?是深夜炮弹着地,爆炸起火的情形,先为"斜照黑",下面火
光,上面黑烟,犹似夕阳下山,山头一片红光,光上一大片乌云。及至火势熄灭,
自然不会再有黑烟,而是半天皆红,犹似曙霞出海,所以下句谓之"烬余幻作晓霞红"
"。"
林康白很健谈,又是讲自己的诗,格外透彻;苏仆人本聪明,书也念得很好,
所以对他的讲诗,能够充分领会。等他讲完,笑笑说道:"结句'岁寒定见九州同',"
岁寒松柏,恰好是指林先生、林夫人。""
"岂敢、岂敢!"林庚白原以松柏自拟其夫妇,听苏珊一语道破,大为痛快;而
且也另眼相看了,"苏小姐,你生有慧眼,还有什么批评,尽管请指教。"
"哪里,哪里。"她谦恭地说:"恐怕我连欣赏林先生的诗的资格还不够,那里敢"
说'批评?""
"言重,言重。"
"林先生,"苏珊怕他再谈诗,抓住机会,道明来意,"我很早就听说林先生的命"
学,灵验无比,今天是特意来请教的。""
"请教不敢当,不过我很喜欢此道,自己也觉得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心得。苏小姐"
是那年生的?""
"我肖虎。"
"那是民国3年甲寅,今年卅岁。"
"是!"接着,苏珊报明了月份、日期、时辰,林庚白用笔记了下来。
"苏小姐,推算命造,要在很清闲的时候,心定神湛,自能通灵。现在炮火我虽"
不畏,'重闻水断忧饥渴',心绪历碌,只怕一时无以报命。""
听得这一说,苏珊自不免怏怏;只点点头不作声。
林北丽看到她的神色,有些过意不去;"庚白,"她说:"苏小姐特意来的,你该"
有个确实的日子给人家。""
对于爱妻的话,在林庚白就是命令;当即答说:"那末就3天吧。"
这一来,反是苏珊抱歉了,"真不好意思。林先生在这种时候,还要为我费心。"
"她想了一下说:"如果3天来不及也不要紧,请林先生不必为了这件事,增加心理的
负担。""
"好说,好说。3天之内,必有以报命。"林庚白又说:"其实有时候心情烦闷的"
时候,我亦常为人算命,当作排遣。昨天就算了两个人的命。""
苏珊自然要接着问:"哪两个?"
"都是你我都不认识的人物,不过从他的诗中,可以看出来,标准的草莽英雄,"
成则为王,败则为寇。""
"那末,"苏珊问道:"究竟成王呢,还是成寇?"
"天机难测。"林庚白说:“但他将来必有一番非常的举动,然身后亦有余忧。
""
……
苏珊愣了一阵,便接着发问:"可知他将来有什么余忧?"
林庚白想了一会,神色凝重,是用心在思索的模样。过了一会,又走到书桌边,
从乱纸堆中抽出一张纸来看;遥遥望去,纸上朱墨灿然,当是一份命书。
"匪夷所思!"林北丽接口笑道:"彼身后之忧,怎么会像楚平王?"
只见他自语似地说:"奇怪!莫非会像楚平王?""那也说不定,先成王者,大抵"
归宿就跟楚平王一样了。""
苏岂不知道他们夫妇俩谈的什么?忍不住问刘德铭:"楚平王是谁啊?"
"有一出平剧叫《文昭关》,你看过吧?"
"我听说过。"苏珊点点头,“伍子胥过昭关;一夜白须眉。""
还在看命书的林庚白,忽然接口:"'一夜白须眉,难得东皋公救驾;平时埋骨"
殖,不用西门庆花钱。'妙绝,妙绝!"说罢,哈哈大笑。"
那种狂诞的名士派头,让客人愕然不知所措;林北丽觉得很不好意思,"庚白高"
起兴来,就是这样疯疯颠颠的。"她接着又说:"前天有个广东朋友来聊天,谈起老
外交家伍廷芳去世,他的儿子伍朝枢告诉章太炎说,伍廷芳因为陈炯明叛变,护法
事业,功败垂成,忧愤成疾,不多几天就去世了,而就在那几天里面,须眉皆白。
又说,他父亲的遗命用火葬。章太炎不知道为什么缘故?信口做了这么一副开玩笑
的对联。""
"这么回事!"苏珊也觉得好笑;可是,"下联是什么意思呢?"
"上联切他的姓;下联也是切他的姓,不过是谐音。武大郎死了,不也火葬的吗?"
""
"这玩笑开得太恶作剧了;怪不得林先生说妙绝!"苏珊又回到原来的题目上。
"林太太,"她问:"刚才的八字怎么会扯上楚平王。"
"伍子胥和他父亲,是楚国的臣子,楚平王杀了他的父亲,伍子胥投奔吴国;后"
来帮吴国打败了楚国,那时楚平王虽早已不在人世;但伍氏终于复了平王杀父之仇。
"林北丽看了丈夫一眼,接着问道:"这个预言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证实?""
"命中注定。"林庚白接口说道:"也许我不能及身而见;你总看得到的。"
这是说,林庚白一定死在他起子以前;林北丽不免面现彷惶;苏珊急于顾而言
他,好移转她的情绪,便信口说道:"林先生,你替蓝苹排过八字没有?"
这一问林庚白又起劲了,他说:"我有她的八字,她生在宣统二年,八字是庚戌、"
己卯、丁丑、壬寅。"说到这里,林庚白突然问道:"苏小姐,你跟蓝苹熟不熟?""
"根本不认识。不过因为林先生谈到刚才这个人,我才联带想到的。"
"不认识就没有忌讳了!此人30岁以前,数易其夫;30岁以后,有30年的运可走。"
""
"是不是因为其夫的缘故呢?"
"拿妻以夫贵的逻辑来说,应该如此。不过命理精微,其中也还关联着劫数,老"
实说,我没有那种通天彻地之能。"林庚白略停一下又说:“就像蓝苹的八字,到她"
六十二三岁以后,必有一项极大的冲克,我还看不出来。""
"这,这是否就是所谓的"身后之余忧呢?""
"对。"林庚白嘉许地点点头:"苏小姐,你的智慧很高。"
"哪里,哪里!"苏珊谦虚而愉悦地说:"像林太太这样的女才子;不,"她紧接
着改口,"应该说是佳人;才子佳人,美满良缘。"
"多谢你,多谢你。"林北丽说:"今天谈得很愉快,"
苏珊看女主人面有倦色,很知趣地站起来说:"今天打搅林先生、林太太,非常"
不安,不过也很高兴,听了林先生的高论,实在让我长了很多见识。""
"哪里,哪里,请常光临。"
"真的,"林北丽也握着她的手说:"患难邂逅,也是难得的缘分;请常过来玩。"
抱歉的是,没有东西招待。""
"苏小姐,"林庚白在送到门口时,特意关照,"3天之后你再来,我一定已经把"
你的八字推算好了。""
"谢谢!过3天我一定来。"
这3天之中,情势变得益发险恶,炮战更为猛烈;香港的"山顶",除了日本陆军
发自九龙塘的炮弹以外,而且是日机空袭的目标。同时日本海军亦已在浅水湾,香
港仔一带,展开行动。谁都看得出来,香港的陷落,只是时间问题。
据说,九龙曾有一个英国人与一个侨居多年的日本妇人,由教会支持,冒险渡
海到香港,接洽停战,以期减少流血;而香港的英军指挥官严词拒绝,表示非日军
登陆,绝不撤退。因此,日军在海陆空三方面都加强了攻势。
离奇的流言很多,有人说,香港的香字,拆开来是"一十八日";从"十二.八"
算起,应该在12月26日陷落。又有一说是:香港总督杨慕琦,希望在他的豪华官邸
中,享用最后一次的"圣诞大餐",作为纪念,因而要求英军,无论如何要坚守到耶
诞节。这两种流言,若合符节,所以很多人相信,香港的命运,就在耶诞前后,可
以定夺。
在九龙方面,市面开始恶化,本来是死寂,渐渐变成混乱;打家劫舍,以及汉
奸带着日本宪兵到处抓"重庆分子"的情形,日甚一日。
半岛酒店又热闹了。住在九龙的名流,一共40多人,为日军从各处搜了出来,
集中到半岛酒店,加以看管。这些人半幸半不幸,幸而不死,但又不幸失去自由,
能不死而又不失自由的人极少,谈起话来只有一个交通系的要角叶恭绰。
叶恭绰亦住在九龙的精华地带尖沙咀,日军一到,计无所出,想来想去唯有出
之于"唬"之一策;于是先命家人铺设极精致的佛堂,然后敞开大门,表示对日军不
加戒备,无所恐惧。
到了下午,果然有一名"皇军"中佐率领五六名士兵,排闼直入,一进客厅,但
见香烟缭绕,花果供奉,正中是一座5尺高的铜制佛像,蒲团上正有一位清癯老者,
俯伏拜祷。见此光景,那名中佐赶紧叱止士兵,将枪枝放下,双手合十,喃喃地念
佛致敬。
跪着蒲团上的,自然是叶恭绰,等他起身,那名中佐用日语问好;叶恭绰对简
单日本话是听得懂的,却装作茫然不解,只命家人待茶,取来纸笔,预备笔谈。
就这时那中佐已发现一旁书桌上有几封信,最上面一封,信面上写的是"板垣大"
将殿";板垣自然是板垣征四郎,那中佐更是肃然起敬,向叶恭绰做个手势,似乎在"
问,能不能看一看那封信?
叶恭绰做个手势,道声:"请!"
那中佐走过去逐一检视信封,发现除了那些在十几二十年担任过驻华武官或驻
屯军司令的大将以外;另外还有致日本财政、外交界名流的函件多通。
现在的阁员,便有大藏大臣贺尾兴宣及商工大臣岸信介2人;前任的阁员,也是
两人,外务大臣松冈洋右及大藏大臣小仓正恒。其中也还有做过首相的"重臣",不
由得就肃然起敬了。
因为如此,那中佐亦就格外有礼貌了;透过随后赶到的一名翻译,问叶恭绰说:
"这些信都没有封口,是不是可以看一看内容?"
"可以。"
信是中文,但意思可以看得懂,叶恭绰跟受信人都有深交,但自七七事变以来,
不便通函;现在由于九龙已落入日军手中,想来不久便可通邮,所以特为修函问候。
其中特别提到"皇军"的英勇,而且纪律严明,深表佩服。
这些信措词大致相仿,但提到过去的交游,时间、地点各各不同,譬如给本庄
繁的信,不提他在关东军司令官任内,发生了九.一八事变,只谈他当张作霖的顾
问时的交往。给松冈洋右的信,谈到他当南满铁路总裁时的公私过从。事证详实,
决非虚构,那中尉当然刮目相看了。
"叶先生,"那中佐很兴奋地说:“想不到你与敝国的要人,有很深的交谊,失
敬之至。这些函件,如果你认为有需要,我可以用军邮代为转递;而且有签收的回
单奉上。""
"那太好了。拜托、拜托!"
当下宾主尽欢而散。不道下一天便有一位大佐带了翻译来拜访;殷殷致候,同
时表示将格外供应糖食及日用品。这一诺言,等他一告辞,便即实现;另外送了一
份特别通行证,在戒严时间亦可通行。
传说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"福将"李福林之福。他本来在新界康乐园,优游
林下,足迹不履红尘;12月7日那天,破例到了九龙,因为国父以前的侍卫队长黄惠
龙去世,李福林袍泽情深,特来执绋,葬礼既毕,已近黄昏;港九的友好们坚留他
茗饮叙旧。那知一夕之间,风云变色,日军攻到新界,首先就扑向康乐园,想生擒
李福林,不道扑了个空。李福林自知辛苦经营的康乐园,这下子一定保不住了,因
而飘然渡海,由香港搭船,间关到了重庆。
至于不幸遇难的,首先就要数林庚白;他果然活不过50,但是安居重庆,就决
不会死在"三八式"的步枪之下。据说,林庚白是被误传为"林委员";有汉奸在金巴
利道一带打听他。12月19日那天,汉奸带着日军来搜捕;林庚白夫妇便从后门溜走,
那知一出门就遇见5个日本兵。
"林委员,"有个军曹,操着生硬的中国话问:"在哪里?"
林庚白早具戒心,扮成个广东人所谓"大乡里"的模样,他相信他本身不致被误
认为"林委员",便摇摇头用品通话答说:"我不知道林委员在哪里。"
这句话答坏了!百密一疏,出现了很大的漏洞;因为既是"大乡里"的模样,应
该只会说广东话,不会说带福建口音的普通话;那军曹脸上,顿时期了疑色,直盯
着他看。
尽管林庚白力持镇定,林北丽也能强自克制,不露惊慌之色,但他的衣着跟他
的文弱的体格神态,终归是不相配的,"你就是林委员!"那军曹喝一声:"走!"
林庚白被拉走了;林北丽吓得手足无措,想跟过去,却让另外两名日本兵将她
拦住了。
这时她是在天文道的上坡口,眼睁睁看着丈夫被带下坡;心里只朝好的地方去
想,大概是见他们的长官,不致于被认出真正的身分;就算真的认了出来,他是立
法委员林庚白,也没有什么要紧。立法委员不是负实际政治责任的政务官;充其量
也不过像颜惠庆、陈友仁、李思浩、郑洪年那些名流那样,被移置到半岛酒店,接
受免费的招待而已。
当她在转着念头时,看到林庚白与那军曹都站住了脚;接着那军曹拍拍他的肩
膀,向上一指。林北丽看在眼里,喜在心头,知道丈夫被释放了。
果然,林庚白由下坡口往上坡口走了来;但是,他不知怎么,失却了"平生镇定"
"之功,两条腿在发抖。林北丽大惊失色;脱口轻喊一声:"不好!"真的不好了;林"
庚白又被日本兵抓了回去。
这一下就盘诘不休了。林北丽紧张得一颗心直抵喉头,口干舌燥,双眼发花;
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,突然看到丈夫又往回走了。这是第二次释放,林北丽喜极
泪流;想迎上前去,而旋即警觉,不可有感情上过分的表现,应该保持平静到最后。
那知变起仓卒,一声枪响,林庚白倒在地上;林北丽不暇思索,拔步往坡下奔,
到得林庚白身旁,想去扶救时,又一声枪响,她只觉得右臂像被火烫了一下——事
实上是一颗子弹穿过她的右臂,打中了林庚白的背部,位置是在左面,正好是心脏
部位,成了致命之伤。
"庚白!庚白!"林北丽忍痛扶起丈夫;但见双眼上翻,没有留下一句遗言,就
离开人世了。附近人家,听得枪声,多在窗户缝隙内窥看;等日军扬长而去,方敢
出来问讯。林家的佣人亦已赶到,祈求邻居相助,将林北丽的伤处草草包札,扶着
去求医;医师诊所,拒而不纳,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肯收容的医院。
安置了林北丽回来再料理林庚白的身后,时逢乱世,棺椁难求,只能草草掩埋
天文台附近的一处菜园内。45岁的盛年,如此结束;善于"人鉴"的林庚白,是怎么
样也自我鉴照不到的